戴澤媚1315103-20
淩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年華誰與度?月橋花榭,瑣窗朱戶,隻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臯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這是賀鑄晚年寫的《青玉案》,黃庭堅對它贊不絕口:“解道江南斷腸句,隻今唯有賀方回。”而之前,也是偶然讀過他年輕時《六州歌頭》裡“立談中,生死同,一諾千金重”、“轟飲酒垆,春色浮寒甕”的血氣方剛與年少輕狂,所以很難想象人之一生,時光的作用多麼奇妙,它像一匹快馬,托着我們往前跑,沒有方向,漸漸的,把青絲跑成白發,把眼前跑成天涯。曾經歡欣鼓舞的心情卻日漸地安分、平靜,少了生氣。
對于我這種胸無大志的人,沒有把它讀出另一番境界的修養,倒更情願相信它隻是一首情詞,詞人情到深處,賦盡滄桑,讀者惆怅,若不是字字真切,怎可使人莫名憐惜?
那真的很像一個人在等另一個人,等了很久,遇見過許多人,可都不是,那個人始終都沒有來,煙雨裡,似是有風,吹皺一池湖水,踉踉跄跄的走向遠方。來來往往的人群,腳印重疊着腳印,卻沒有哪一雙屬于等待的人。幸福的人忙着歡笑,悲傷的人忙着失落,沒有誰顧及一個癡傻的情種,直到月亮出來作伴,也隻能透着泛白的月光貪婪地想着伊人深瑣的朱窗下那些盛放的花……
等着等着,就絕望了,可怕的是,他偏偏不肯将就着随便找個人過一生,把心裡的空缺慢慢搪塞過去,那個人好像随時會從門前的路上走來,幾乎能想象到她的模樣,她會怎樣沖自己微笑,等待得久了,一切都呼之欲出,可就是沒有,沒有,手心空空,握不住想要的暖。
佛說無常,有情皆苦,愛别離,求不得,是人生至苦。這不是趙令畤《清平樂》裡“斷送一生憔悴,隻消幾個黃昏”那種濃墨重彩的哀傷,可以随時晾出來淚流滿面地宣洩.這種似是雲淡風輕的錯過,卻被很好的存留在心至深處,每次想起,都無從訴說。真的失落,卻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何種姿态去懷念,這是骨血裡一生的隐痛,無人可以安撫。
書上說,賀鑄是個醜人,“長身聳目,面色鐵青”,聽起來不像大宋朝的詞人,我想,外貌醜陋的人的愛情,真的隻是一顆心愛上另一顆心吧,不摻雜任何世俗的煙火氣,他愛了,就是一輩子。賀鑄常舞刀弄槍,是魁梧的男子漢,而“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艼時雨”,就是這樣讓那個鐵面人,斷了腸。
并不是非要極纏綿愁苦,才叫愛情,還有一種愛,是永恒的惆怅,你想起它的時候,不會低頭哭泣,卻會不自覺仰望天空,那麼高那麼遠的天空,有鳥兒飛過……想起她,是這無望的愛,讓自己平庸的人生,在某個時刻,變得如此遼闊。
愛是什麼?每個人都會交出自己的答案,等待,絕對是最蒼涼的一種。
因為世間本來無物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