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201-12 顔麗珍
關于腦海中的這一幕在葬禮結束後,我就把它深封在古老的桃木匣子裡,不願也不想取出來回憶。
為了抓緊學習的每一秒,為了考前最後的沖刺,為了在殘酷的青春與現實面前赢得屬于自己的那份光榮,高考前的自己感覺快與家人隔絕了,寒假前,最後一節考前自習課的時候,我意外地接到一通姐姐打過來的電話,我興奮地問她怎麼了,她卻哽咽着,泣不成聲,聽到電話那頭悲痛的聲音,我感覺我的喉嚨像塞了團棉花一樣難受,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後,跟我說道:“爺爺走了。”我的視線瞬間被淚水模糊了,感覺那條滿是歡聲笑語的翠木小徑被大雨沖刷下來的泥土擋住了去路,望不見前方的路如何走了。
他走了,去了那個沒有病痛折磨的地方。淚珠順着臉頰像坐滑梯一樣,肆無忌憚的流下來,我看見西下的夕陽散射着刺眼的光,以往迷人的晚霞,在此刻渲染的紅暈,足以令我窒息。那一刻,淚珠圓滾滾地掉落,伴着夕陽,折射出了爺爺疼愛我的模樣。那一套嚴肅的中山裝是他的最愛,那一雙老北京布鞋牽着我走了多少次房前屋後的小徑,帶着我看過多少遍滿園地的鮮花,領着我偷偷的買過多少次小巷裡的糖油粑粑,那一段年幼時的回憶像海嘯一般洗漱着整個大地,無止境的噴湧。
我鼓起勇氣跟遠在廣州的媽媽打了一個電話,想求證一下,想那個僥幸心理成為事實,雖然她故作鎮定的語氣給了我安慰,但哽咽的喉嚨給了我所有的解釋,我甚至可以聽見電話那頭父親焦急的腳步和收拾行李的慌忙聲響,母親說:“你先安心考試,一切等放假再說。”我還未詢問完心裡所有的疑惑,電話就被無情的挂掉了,“嘟嘟嘟”的電話聲裡,我好像聽見了爺爺急促的呼吸聲,好像可以聽到氧氣罩下他想對我說的話,我想,在還未合眼之前,他一定在等着我吧;我想,他會原諒我沒有參加他的葬禮,沒有去看他最後一眼,送他最後一程吧。
我感覺我的雙腳開始無力,抓着我瑟瑟發抖的腳,勾起了我最後一次和爺爺見面的場景,他剛和奶奶散步來到我家,我搬了把椅子讓他歇了會兒腳,蹲着開始和他聊天,可我真無心去認真回答他問我的有關學校生活的所有問題,看着他微微露出的浮腫的雙腿,心如刀絞,像一台切割機一樣分割着我身體的所有部位,淚眼婆娑着,爺爺說他想回家了,我牽起了他的手領他回家,像年幼時他領着我一樣,還是那身中山裝,還是那雙老北京布鞋,走的還是那條翠木小徑,看的還是那滿園的野花。一開始,我是攙扶着他,不知是小路不好走還是鞋太重,爺爺越走越慢,像幼兒時的我,步履蹒跚,忽然間,他緊抓着我的手蹲了下來,我揪心的不知所措,看見他捂着胸口,臉色發白,嘴唇沒了一絲血色,厲害的得吓人,我暈頭暈腦的一片空白,拉起爺爺的手,蹲下去,背起了他,他一米八的大個壓在我的身上,我覺得好輕好輕,輕得有些可怕和恐怖,我慢慢平複了自己的心情,把爺爺背回了家,如同失憶一般,爸媽怎麼來的,救護車啥時候到的,都一片空白,我像丢了魂兒似的在門外轉啊轉,還好福大命大,正如爺爺所說,“又從鬼門關裡拉了條小命回來。”
那晚的雨,下得湍急而浩蕩,最後一夜,最後一眼,遺憾,懷念和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