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104-15 劉倚

——遠方的家

我不知道我如何來到這裡

如果我睜開的雙眼不是布滿風霜的臉

不是被煙熏黑的煙囪

或許我會知道

（一）

清晨

露水還牽在嘴角 霧氣還未散盡

栀子花隐約在一旁閃爍

在此刻 天還未亮

你的腳步怔怔地回蕩在整個村莊

一步是你家池塘邊的幾株水仙成叢、成園

一步是你後山茶葉的又一茬、又一壟

一步是你秋千蕩落的飒飒風聲

一步是你彎曲的彈弓 埋伏水底的地雷

你邁得開也邁不開的腳步啊

是喑啞 是滞重 是南方稠密的雨水

你有包裹裡的遊絲細軟

也有手心裡剛緊握父母雙手的溫暖

你是年少 是青春

是背着手躺下也會思考的蘆葦

你知道日升日落不僅關乎東西

而是整個天空

天空中 雲追着風追着帆

像巨浪 像嬰兒 也像宮殿和樓宇

像所有能想到的美好的事物

像竹葉裡的夢 夢中的歌

唱的都是你家鄉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

美人蕉 陶菊 九峰 漣水

那是你數得出名兒的 還有許多

你不認識的也紮根在這裡 包括陌生的人

和陌生的雲

（二）

你走了 很遠

像被風吹亂的蒲公英

一路斷了根地奔跑

溪水 岩石 幽谷 高山

你都休憩過 它們像你的家鄉

天高而近 雨點随風而來

你思念着 像葛朗台守着金子

你守着月亮

願意成為永遠砍不伐桂樹的吳剛

你走了 很久

再也沒有感受過四野茫茫的寂靜與漆黑

再也沒有見過連綿的山峰和皚皚的白雪

你的耳朵聽慣了汽車的鳴笛

聽慣了街市叫賣的嘈雜

像撕破黎明的利劍

那裡的天老得很快

雲也跑得很快 不分季節

你走了 很久很久

偶爾也會在夢中奔波 尋找家鄉

那一片稻田裡的蛙聲和流水聲

那一抹金黃色的飽滿的稻穗和小麥

那一聲曬谷場裡風車的吱呀

你在田頭的莊稼人的微笑

還有來年的排成行的青青禾苗的幻想

（三）

夜深了

泉水抱緊了夜的身子

星火閃爍 月光明媚如昨

荒草萋萋的山崗更顯冷清

久不理會的牆壁豐潤了瘋長的鐵信

所有啊 梁上的呢喃都去了哪裡呢？

月光撫過屋上的青苔和黛瓦

還有風餐露宿的紋路

撫不過家裡所有的悲歡離合

巷尺門深深幾許

不是故人怎相告？

深夜

炫目的燈光止不住地跳動

躁動長夜未眠的心

重疊的影子努力掩蓋白天步伐的慌亂

我行走在地面如同行走在水面一般虛幻

長夜漫漫的天台再也沒有了人們凝視的目光

蒼白的皮胃隻記得感知冷暖和詛咒

忘記了陽光和雨露 還有滋養的大地

從幽深小巷裡爬出的龐然大物

仍有許久未關的溫暖光芒

但沒有人屬于這裡

就像許多年前的今天一樣陌生

你有沉重疲乏的身體和無法安放的靈魂

隻是還沒有回家的腳印

我知道

所有的黑白都流于無知

所有的喧嚣都歸于平靜

你不是故鄉的遊子

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