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5104-29  鐘豔娣
(一)

老陸家出事了，聽說是老陸在趕集回來的路上被車給撞了。在這邊陲小鎮上，别看發展慢，但這消息傳的可比鳥飛得都快。全鎮上的人都知道，老陸可是陸家的頂梁柱啊，一家老小就靠着老陸平日裡蹬着個三輪車走鄉串鎮的賣些水果，現在出事了，可不是有事兒看。

一大群人，三姑六婆的，左鄰右舍的都湊在一塊兒坐了幾個車向着出事的地點奔去，看他們興奮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有人請吃飯呢。

十幾分鐘後，車子在家和鎮的十字路口停下，小轎車車頭的凹陷、三輪車的側翻、滿地散亂的水果都足以說明這就是出事地點了。三姑六婆們迫不及待地從車裡鑽出來，視線不住的朝周圍亂掃，好像在尋找什麼不可思議的場景，但似乎沒有。

平日裡最愛東家長西家短的盧大媽果然忍不住了，對着老陸的媳婦兒大聲喊到，“你家老陸呢？車都翻了人沒事兒吧？”老陸媳婦兒是個不愛說話的主兒，可盧大媽這會也不管那麼多，話裡有一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沒大事兒，就是手臂受了傷，這會去醫院了。”老陸媳婦兒低聲回答道，似乎也不想再多說些什麼，随手攔了輛車趕去了醫院。老陸沒啥大事，這對老陸家來說那可是謝天謝地的大好事，但這在盧大媽看來卻不是那麼回事兒，她用生來細長又因歲月侵蝕而變得渾濁的雙眼盯着滿地散亂的水果連說了幾句“可惜了，可惜了。”然而誰也不知道她可惜的是什麼……

衆人在聽完老陸媳婦兒的回答後，覺得也沒什麼看頭了，都紛紛上車準備回去。突然不知誰喊了聲“這滿地的水果怎麼辦？這可是好東西啊，平日裡老陸寶貝着賣的可貴呢！”大夥兒一想，對啊，就沖着老陸平日裡那高喊不降的價格來看，這水果可不能就這麼浪費了，趕緊撿起來帶回去洗一洗還可以嘗嘗呢。隻是這男的實在拉不下臉，但女的可不在乎這，彎下腰就開始撿。瞬間“車禍現場”變成了“水果市場”，還是限時搶購。

平日裡老實巴交也要面子的趙家老二這會兒沒多說什麼，反正彎不彎腰，生活都是這麼過的。即使在一群女人的嘲笑中，趙二也堅持做着自己，這可以從他撿水果的速度上看出來。隻見他利索的脫下那件不知道從哪得到的七八十年代的舊廠服外套，攤在地上，雙手捧着水果就往衣服裡扔，不一會兒就将衣服堆的滿滿的，再将兩個袖筒一紮，往臂上一挎，倒有點古人背“包袱”的感覺了。背着一包水果的趙二别提多高興了，如果不去聽那些女人的竊竊私語，趙二開心的勁頭估計都頂得上白撿了五百塊錢似的。當然也不止趙二，所有撿了水果的人都帶着笑意坐上了回家的車，他們似乎都忘了到這來究竟是為了何事，似乎隻是為了撿這些免費的水果吧……

(二)

坐在車上的趙二雙手緊緊的捧着外套，仿佛捧着整個世界。他的雙眼止不住的往外瞧，就想着快些到家。十幾分鐘的路程還是很快的。到了鎮上，坐在車門口的盧大媽正慢悠悠的顫顫巍巍的下着車，坐在車二排的趙二早已經敏捷的從車上跳下來，當然也差點撞到盧大媽。看着迅速跳下車的趙二，盧大媽站在車門口扯着嗓子罵了幾句“做什麼這麼急哩，怕是趕着去投胎喲！”越走越遠的趙二也不理睬盧大媽的罵罵咧咧，畢竟誰都知道這鎮上最能倚老賣老的人莫過于盧大媽了，仗着自己一把年紀了，不怕得罪人。

回到家的趙二将裹着一包水果的外套打開，用盆裝了水将水果洗了洗，然後輕輕的放在了堂屋裡唯一的家具---四方小木桌上，選出兩個大紅的“富士康”放在家先上，再恭敬的朝着祖先的排位拜了幾拜，嘴裡也是念念有詞。一切做到位後，趙二才起身将房裡的媳婦兒孩子們喊了出來，孩子們一出房門視線就被小木桌上紅紅豔豔的水果吸引住了，尤其才八歲的趙小二，口水都咽了好幾口了。趙二看着二兒子可愛的模樣，笑了笑，“小二，你前兩天還纏着我買水果來着，現在買回來了怎麼還不趕緊吃啊。”小二一聽，瞬間像是脫缰的野馬朝着桌上的水果撲了過去，迫不及待的品嘗着這本該半個月才能吃一次的美味。

趙二媳婦兒看着趙小二開心的模樣，也不好大聲詢問怎麼回事，隻是走到趙二身旁小聲的說到：“不是下次趕集才買的嗎？你今天就買了，那這幾天的生活豈不是要緊湊着過了？”趙二神秘的笑笑，“都不是。今天賣水果的老陸去興和鎮趕集，回來的路上被車給撞了，就在家和鎮的十字路口。大夥都去看熱鬧了，老陸人沒大事就是這水果散了一地。我看着還能吃，所以多撿了些回來，你也趕緊去嘗嘗。”“人沒事就好，隻是老陸平日裡賣水果斤斤計較的，今天他準你們白拿了？”“這不他不知道嘛，他和他媳婦兒去醫院了，誰還管這些個東西啊，反正大家都拿了，我也就跟着拿了，嘿嘿……”

趙二媳婦兒聽完也沒再說什麼，伸手拿了個小蘋果嘗了起來。臉上始終帶着笑意的趙二一轉頭看見他們身後的十五歲的大兒子趙小一依然站在房門口沒動，便大聲說到：“小一，你怎麼不來吃啊，你不是很喜歡吃水果嗎？趕緊過來，好吃的多着呢。”說完還揚了揚手裡拿着的大紅棗子，紅的耀眼。趙小一本來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完父親的話後，倒也擡起了頭，一張燦爛的笑臉顯示了青春的不同。他歡快地走過去，也拿起來平日裡最愛吃的水果，快速的吃了起來，好像如父親所說很甜，也好像如自己感受到的一樣有些許苦澀。堂屋裡，暖燈下，一家人，吃着水果聊着天，一切都很溫馨。

夜深了，趙小一坐在床闆上寫着作業，不知道為什麼寫着寫着，他的眼眶紅了，他的視線模糊了，而他的筆也不聽話了，一大堆阿拉伯數字中間竟出現了一行這樣的字，它寫着“我如此驕傲的父親……”

小鎮上的人們日子還在平靜的過着，五天一次的趕集也依然熱鬧着，盧大媽還在東家長西家短的說道着。當然，還有老陸家換了輛更好的三輪車，趙家老二的泥工做的越來越好了，趙家小一的成績也越來越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