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5103-30 陽彩雲

倚在古道旁的那棵老樹，依舊還是原來的樣子。枯黃的樹葉，任秋風搖擺，無奈掉落滿地。老人蜷伏在爬滿落葉的縫隙裡，破舊的衣角滑過塵土，她緩緩低頭，嘴角時而觸動，遠處的視線，漸漸開始模糊，她伸出雙手，從掌心飄過最後一片落葉。

老人的故事大概是從她搬進“古屋”開始的。屋子是用泥塊拼成的古黃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從中間裂出幾條皺巴巴的痕迹。窗台的護欄泛出淡青色，在陽光的照射下，無意映襯了兩旁的蘭花。台階上牽滿了野草，從遠處看，卻毫不淩亂。在每個深秋的早晨，老人的“古屋”都顯得格外安靜，但誰都不曾靠近。

我對老人其實也是一無所知的，要說有什麼可親近的，最多也隻能算得上是村裡鄰居。前年，一場暴雨差點摧倒了老人屋前的古樹，微黃的樹葉任雨聲滴滴答答，一片片靜靜地貼近樹根。隻見老人匆匆前去，拖着編織好的麻繩，慢慢彎下身子，膝蓋貼近黃泥巴土地，雙手時而顫抖着，眉頭隐約彎成弧度，額頭上的汗珠也滴濕了幹裂的嘴角。待她綁好傾倒的樹枝後，老人輕輕地挨近古樹坐下，望着遠處，動了動早已灰白的兩鬓，眼角漸漸融化了模糊的淚水，深邃的目光，夾雜着湧湧不斷的寒意，許久，才轉身離開。我呆呆地面對着老人漸遠的背影，一股酸楚湧上心頭，始終有些挪不動腳。

我以為，我并不會和老人有什麼交集，然而去年除夕，母親卻叫我送南瓜餅過去。我靠近“古屋”，走過窗前，隐隐約約看見老人伏在桌前。她見我進來，便起身來。我扶着木門，順眼望去，屋内空蕩蕩的，并沒有多餘的裝飾，但一切都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空氣中散發着古老的香味，木制的椅子并沒有染上半點灰塵。我想，若是一個人靜靜地呆着，或許會嗅到蒼老的味道吧。老人告訴我，她守護“古屋”近50年了，她說，在這些将近蒼老的歲月裡，她很幸福。

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為什麼也可以如此幸福？老人和歲月究竟演繹過怎樣的故事？

不知是什麼緣由，我開始迷戀老人屋前的那棵老樹，走在她的“古屋”前，也時常會湧現一些回憶，遙想到蒼老的以後。我想在每個漫天愁思的秋日裡，走近這棵老樹，期待和老人的偶遇。

可是這個秋天我再也沒有遇見過她，也許再也不會遇見了。

歲月催她老，可她依舊執着地握住每一分蒼老。

深秋，老人倚在老樹旁永遠地睡着了。鄰居在幫她收拾“古屋”時，從一個破舊的盒子裡掉落出一張舊色的照片，鏡頭前，老人和一位身穿軍裝的老爺爺，一同依在古道的老樹旁，他們互相攙扶着，緊緊地握住那些蒼老歲月。一陣風過，遍地落葉又開始席地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