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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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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信
2017-03-22 08:00 周慧敏 

1615201-08 周慧敏

入秋的城市,桂花的香氣辛辣彌漫。窗外大雨滂沱,排水管有積水流動的聲音。車輛疾行而過,軋碎路邊的積水。車燈光線強烈,一隻貓被亮光驚吓到,在大雨中落荒而逃。透明的玻璃瓶裡插着幾枝栀子,幾月未換,花瓣已然蜷縮幹凜,看着她與六月的自己回望,互道晚安,而後沉沉睡去。

慵懶地靠在床沿,看一部老電影——岩井俊二的《情書》,鮮明幹淨的鏡頭,雪紛揚地灑在天空,博子将一封信投進附近的郵筒,郵筒底部發出微弱的沙的一聲,結束得意猶未盡。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随着博子與藤井樹的通信逐漸顯彰定影,細膩純真的心緒一刹那将心髒包裹,恍如溪流的清澈回溯。

深夜,想給你寫一封信,想來,确是很久沒有給你寫過信了。将紙張鋪好,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落墨。

空氣清冽如酒,恰到好處的冷刺激着毛孔發出驚喜的叫嚣。想起四月份給你的信,一篇摘抄——簡禎的《四月裂帛》。全文手寫,滿滿當當的九頁紙,最後附上一句:“四月裂帛,撕成一絲一縷,織出為你遮風避雨的華裳。”你自然是歡喜的,給我的回信中你寫道:“領悟出一句不符合身份的話,你愛一個人時願意為其付出一切,這與日後形同陌路并無太大矛盾,也無直接關系。十六十七的孩子,再過幾年長大成人,總是要經曆點非凡的事情的,人家給了我們機會在别人生命裡寫故事,為何不寫得精彩,寫的暢快?我們既然拿文字來結成不易的伴侶,為何不用這來之不易結成更多的不易呢?”

人與人之間的相識,大概也是戲劇化的衍生。在這之前,你我從未想過會中途插上這麼一段故事。

第一次見你是在文學社的招新大會上,你坐在我的旁邊。第一印象并不好,不修邊幅的外表,随意的坐姿,吊兒郎當的模樣。你的座位前方放着一個本子,随手打開一看,一行清秀的行楷映入眼簾:“我說,我懷念過當時一輪紅憧憧的月,你相信嗎?我有什麼機會去後悔,沒有把豐饒的景看遍,沒有把鹹澀的情嘗遍。我當然懷念,懷念七點半之前沒有的熒藍爍爍,七點三十五之前沒有的璀璨滿街。”很難将看到的文章與面前這個人聯系起來,我率先打破沉默。

“你叫什麼名字。”我期待地望向你。你回頭瞥了我一眼,說了一遍你的名字。

“什麼?”我沒有聽清。

“就是黑闆上的那個。”

我看向黑闆,一排陌生的名字密密麻麻,心中了然,沒有再問下去,因文字産生的好感消耗得所剩無幾。這便是我們的初識,平淡無奇,甚至有些戲谑的成分。随後與你進行書信往來,才得知你并非冷漠疏離的人。互相交換随筆,用鉛筆寫下自己的看法;得到好書做好注記給對方送去;為對方手寫百來封信件......這些都是青春留給我們的珍貴印迹。

字迹熟絡地躺在眼前,馬路上輪胎碾壓水聲的清脆依舊,路燈溫柔,有些東西熟了就自顧自地掉落,時光如流水,不會淌回來。

重新鋪好紙張,一隻飛蛾不适時宜地飛了過來,撞向燈光,窸窣的碎響讓人慌亂。餘光瞥及角落處的一本《圍城》,索性放下筆,翻閱幾頁。書太久被閑置不看,當時在書中畫的紅線和做的批注漸漸陌生起來。翻到唐曉芙将信件悉數還給方鴻漸的橋段,目光停滞于一句:“我隻希望方先生你前途無量。”其中一段心理描寫十分貼切:“昨天囫囵吞地忍受的整塊痛苦,當時沒工夫辨别滋味,現在牛反刍似的,細嚼出深深沒底的回味。”我仿佛看見方鴻漸站在大雨裡,雨水抽打着他漠無反應的身體,而此時的他還在回憶着第一次收到唐小姐信的樣子,臨睡時看一遍,擱在枕邊,中夜一醒,就開燈看信,看完關燈躺好,想想信裡的話,忍不住又開燈看一遍。一時鼻酸起來。

一個夜晚,你抱着一大疊書來找我,面無波瀾的一句:“以後我可能不會再寫這些東西了。”我靜默,接過書,書比想象中重。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進了教室。意料之外的是,打開書,一年以來我寫給你的所有信件全部完完整整地躺在裡面。書的末頁,附上詩一首:戲如你我/亂措不應亂恨死灰/事成之後/誰不是亂如滔天/面成死灰/望你也會心酸/檸檬貼切/早過了文字年紀 不要多少感情泛濫/有人歡喜/才重倒胃口/再嘗覆轍/又存心多少不領人情 一并垃圾/佳期未泯/人不可栖/肯将孤鴻和春碧影/揉着淚血交替/贈你/你帶愁來/無計可施/說是燕雁無聊清苦/絕不狼藉成書/淚辭。

讀完後,一種被掏空的渾身發抖的感覺襲來。瘋狂喝掉大半杯早已冷卻的速溶咖啡,冰涼的液體從喉嚨口一直蔓延到胃部,胃裡什麼也沒有,隻有一大堆剛剛喝下去的褐色液體。胃酸一點點地湧上胸腔,強忍着幹嘔帶給自己的痛苦,支撐着坐了起來,假裝若無其事的做着習題。直到那些信件吹散一地,紙質香氣就那樣猝不及防地進入鼻腔,惹得眼眶一陣陣發癢,眼淚掙紮着,終究還是掉落了下來。舊信中寫道:“有的人對我們來說是沒有新鮮度這一說的,沒有離别,也沒有永遠,客觀存在于世間,無關風月。”說得多麼無可挑剔,最後也不是成為茶涼酒寒後的一紙笑談。

頭腦中有聲音在嗡嗡作響,有一種膽小如鼠,有一種遙不可及,有一種面不改色,有一種安之若素,有一種人是我,有一種人像你。在你悲傷苦痛的時候,曾和你一起分享《胡蘿蔔須》,書中那個紅色頭發滿臉雀斑的男孩,青春殘破不堪,他的家庭沒有給予他任何溫暖,我給你的信中寫道:“不要有恨,難過的時候,還有胡蘿蔔須,陪你一起流淚。”你好笑着寫出暧昧又嚴肅的句子:我像條胡蘿蔔須,不敢喜形于色你的消息;一起看《蓮花》,被西藏的墨脫吸引,你寫下《朝聖》,說遲早一起侶行;看《百年孤獨》,笑把那條送我回家的路戲稱為看冰的路,還記得你說,現在,我又想那個看冰的下午了,我還會走,要不要一起?我說我們如此糟蹋他的作品真的好嗎?真害怕馬爾克斯突然從墳墓裡驚醒;看《局外人》,享受那些無需證實的荒誕。你喜歡加缪,喜歡那種刻骨的荒誕主義,曾将書中的句子抄給我,後面用紅筆做上标記,那是一種小孩子得到滿分的試卷卻無人分享的心情;看《第七天》,愛上餘華給生活生命的諷刺诘問,喜歡末尾的那句:你要去哪兒?死無葬身之地;看顧城的詩集,寫貓愛上金魚的童話......還有那一句在信的末尾總被提及的句子:“天氣很冷風很涼,添衣。”

胡亂從地上撿起那些信,不帶絲毫猶豫的撕掉,撕紙的聲音清脆悅耳。聽着紙張撕裂的聲音,享受撕紙的快感。撕完後将那些物件原封不動地物歸原主,抽屜重新空無一物,就像做完一場被人追殺的夢,醒來後如釋重負。的确,落寞時的情緒繁衍時毀約者若無其事,每個人都可恥着。那些舊書信,也是命途多舛,也是不願回首,嬉笑怒罵、溫存迷醉,你我仍不改涓涓細流的親切字迹。

如今深夜,那疊信整齊的放在書桌上,燈光所及處,那些用膠帶粘合的地方折射出五顔六色的光,刺得人眼睛生疼。《飄》中寫道:“我從來不是那樣的人,不能耐心地拾起一地碎片,然後對自己說這個修補好的東西跟新的完全一樣。一樣東西碎了就是碎了,我甯願記住它最好的模樣,而不想把它修補好,然後終身看着那些破碎了的地方。”你該知道的,一樣東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上面記載的時光已是殘缺不堪。碎了就是碎了,無法修補。記住12月的大雪彌漫,6月的青草芬芳,其他的,權當它一枕黃粱。

入夜的城市溫度驟降,泡一杯鐵觀音,茶葉沾水便老,看着它慢慢的舒展開來,房間清香四溢。電影此時已進行到了尾聲階段,藤井樹看到書卡背後自己的畫像而落淚,一面佯裝平靜,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裡。然而不湊巧的是,那天穿的圍裙,上下沒有一個兜。無限莞爾,有人說最好看的電影不是悲傷或是嚎啕大哭,而是結束後的無奈,加上一點點茫茫然,此刻大概就是這種情緒。電影結束,再看向杯中時,茶葉已緩緩沉了下去,原本透明的液體轉向淡綠。霧氣氤氲杯壁,一陣風吹散它,水汽又重新沾染上去,循環往複。

氤氲的水汽牽引時光回到去年的十一月,那時的我正在寫着一篇題為《自定義》的文章。文中女主人公比賽失利,一人坐在教室瘋狂寫稿,丢棄一個個紙團,剛倒的一杯熱水轉瞬變涼,最後稿未寫成,換來獨自搓手哈氣的辛酸。那是過去的自己真實的映照,如今看來當時的那些苦痛如同過往煙雲般不值一提,也不會再用第幾人稱讓自己深深入戲。一些情緒在自以為是中慢慢解開,走向淡然與融合,這也是時光給予我們的珍貴的禮物。

我們都應該相信的,一些東西曆經歲月的沖刷依然可以堅挺,就像我們共同的初心。給我的第一封信中你寫道:”如果我能早點遇見你,我就會連文字是什麼都懶得追究。”我回應道:“我們互相依偎着文字取暖。究竟,冷也冷到極點,高也高到極限了。”此刻很想像電影中的女主角一樣,對着山那頭大聲喊去:“你好嗎——我很好。”要一直喊到說不出話,淚水噎住喉嚨,與你來一場淚流滿面的問候。

人的一生中,能夠遇到多少個讓自己為之不顧一切手寫書信的人?大概也隻有少年時期,才會将自己的心迹毫無保留的寫下,全然不問結果不求目的地送去信件。安妮在作品中寫:”多麼可貴,對于一個人,寫下自己的心迹,用彼此坦白溫柔的心緒融合。這樣的信,有可能是此後一輩子都不會再回複的能力,那種年少的愛的能力。”享受靜靜躺在桌上的每一封信,還會記得每一次你送信來,黑沉沉的如毒的夜,晴藍的窗子,你站在窗外微笑看我,又或是我在教室未等到你的出現,那些夜涼如水的夜晚,享受風扇的葉片帶給自己的天昏地暗,還有江水連天的發香。

雨突然下得急促起來,聲勢浩大,而後又緩緩靜下來,生命中多少故事如是。乍見之歡情熾意切,很少有人将感情慢慢沉澱,久處不厭。有詩言:書畫琴棋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它。如今七事都更變,柴米油鹽醬醋茶。但我依然苟且希望,蠟燭燃盡,還有餘熱在記憶中苟延殘喘。

信紙上依舊空無一物,似乎想到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想到,顫抖着不敢落墨。一滴墨水從筆尖滑落,暈染紙面,蔓延成一大團墨色的雲,床頭櫃上的時針嗒嗒轉了幾輪。看向窗外時,最後一家燈火熄滅。重新拿起筆,在紙上寫下:“見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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